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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	  		第八章 巷子记得的第一天  (第2/2页)
你可以选择最不痛的那部分。」    「哪里不痛?」他低头看自己的掌心,掌纹清楚,指节却有种长久握着什麽不肯放的僵y。「不痛的地方,才是我不想放的。」    「等价,不等同。」艾莉西娅把簿册推近他,纸张乾燥,像一截待命的路。「你把哪一段今天换给明天,明天就会在那里等你,可是你不一定要去。」    年轻人沉Y。他把外套口袋拨开一层,把一张折得工整的电影票小心掏出来。票上那天的日期是一个春末的傍晚,印字处有一道指尖按久了留下的微微亮。他把那张票放在木面中央,像把一段过於细小的证据摆到光里。    「那天我以为我们会和好。」他说,「所以把今天全都花在那个座位上,连爆米花掉在哪里我都记得清楚,结果我们没有。」    夜墨没有说话。牠只是把身T向左挪一寸,让烛光多照到那张票一点,光在纸上移动,纸因此变得像刚晒过的衣。    艾莉西娅拉开靠近地面的那一格。木格里没有雾,只有一支未划过的火柴,木杆很乾,火头却带极淡的红。她示意他:「把会点燃明天的那一点,放进来。」    青年把手掌覆在火柴上方。起初什麽也没有,只有纸皮与木香。过了一息,他的x口像被很细的钩从里面g出一缕不太听话的东西,那缕东西被牵引,落在火柴的火头上。火没有燃,却承认自己能燃。    她把cH0U屉阖上,木与木贴合的声音温和而短促。年轻人的肩膀在那一瞬间微微松下来,像有人替他把背上的一条带子调松一孔。他深x1一口气,眼底的急退了半步。    「你还可以来拿。」夜墨说,「只要记得路。」    「我会。」他点头,像刚学会一个新词就想把它用在每一句话里,「谢谢你们。」    他向她鞠了一个略显笨拙的礼,转身离去。门阖的时候,风铃在延迟的一拍里响了一下,把屋里最後的紧收走。    夜墨跳下柜台,轻巧地落在她的影旁,牠没有开口,尾巴却先把她的手腕轻轻扫过,像替一段不明言的心跳收尾。    「你还记得那个人吗?」她忽然问。    「哪个?」夜墨侧头。    「第一个闯进来抓最上面那格的。」她笑了一下,笑意不大,却把旧时的紧张换成了柔和的叹,「那天我本来以为自己会说错话。」    夜墨抖了抖胡须:「但你没有,你把秤摆平了。」    「是你挡在前面。」她补了一句。    牠没有接这句夸。牠跳上cH0U屉边,往高处走。夜墨总喜欢走高处,不是为了俯视,只因为那里的风b较准。牠在靠近天花板的那一格停住,低头看她。艾莉西娅便在那个目光里,顺着记忆往回走。    那是她在巷子的第一个h昏。远方的光把云底推得有些薄,柜屋里因此亮了一寸。簿册本在她掌下还是新的,封角挺直。夜墨那时候不太说话,多半只是看,看她如何把秩序摆到恰当的位置,哪一格用来收愿望,哪一格用来放「不再打扰」,哪一格专门安置那些无人能替之说完的故事与句子。    有一回,她以为自己把一位客人的东西放错了格。那是一小管透明的砂,砂粒细到几乎看不见,听说是「晚餐前最後一口笑」。她把它放到靠近窗边的位置,觉得那里光好;可才合上cH0U屉,窗外的风就把她的心口擦得有点冷。    夜墨走过来,用爪尖轻轻点了点另一格:「这里。」    「为什麽?」    「笑有时不需要光,」牠说,「但它喜欢靠近暖。这格的木心b那格暖一点。」    她把cH0U屉换了位置,果真觉得屋里更安静了些。那种安静不是寂寞,而是把秩序放回原位後的贴合。她没有说谢谢,夜墨也没有说不客气。两个人就这麽把一件小事做完,像把一颗扣子扣上,衣襟因此不再滑落。    後来又过了几日,那位不守规矩的客人来了,他的脚步太快,眼睛太亮,手上的气味太杂。夜墨站到他与cH0U屉墙之间,影b牠的身T先一步到位。她则把话题引向他手里那枚孩子的吊牌,让他的目光从cH0U屉移回自己的手心。    那件事之後,她第一次看见夜墨像人那样敲桌。不是不耐,是提醒,牠以爪尖在木面上轻叩三下,节拍正好,像某种很老的学院里曾教过的礼数。她看着那三下,忽然觉得放心:这只猫懂她未来将要面对的每一种为难,并且愿意站在前面,先被撞一下。    「你是谁留下来的?」那天夜里,她在关灯前问。    夜墨坐到门边,望着外头的巷子。那时外面安静得像一本合上的书,只有风在书页边缘走来走去。牠没有回头,只说:「我自己。」    那句话像一枚小小的钉子,轻轻地钉在她心里,没有刺,也不疼,只是把什麽固定了——譬如「陪伴」这样的词。    「你是不是又在想第一天?」夜墨从上往下看她,眼睛里的金像一个暖到刚好的小灯。    「嗯。」她没有否认,「巷子记得那一天。」    「我也记得。」夜墨说,声音很淡,像不愿惊动什麽,「你推门进来时,风把你的影往里推了一寸,我以为你会退回去。」    「我没有。」她笑了一下,「你也没有。」    风铃在这时轻轻一响,像附和。    她把今日的册页重新拉到眼前,笔尖在纸上停住。她写下:「有人愿意把明天放远一点。」又在旁边留了一行空白,那是给夜sE将至的。    夜墨跳回柜台,把身T蜷成逗号,尾端留白。牠看着她写字,看着她把笔盖扣上,看着她把簿册推回柜下。这些动作牠都看了很多遍,却每次都像第一次,不是因为它们新,而是因为它们安稳。    「茶?」她问。    夜墨没有说好,也没有说不要。牠只是把杯沿往她那边推了一点,好让她不必伸太远的手去拿。她把水倒进去,水面在杯中安安稳稳地立住,没有溢,也没有晃。    「你那时问我打算待多久。」她忽然说,「你想要什麽样的答案?」    「现在的这种。」夜墨没有抬眼,却像把她的呼x1与屋里的呼x1对齐了,「一个会继续的答案。」    「会不会有一天你也——」    她没有把话说完。夜墨抬起头,用很慢的速度把句子接到她的手心:「我会在。」    她把未出口的担心咽回去。那句「我会在」很轻,却把她的影往内扣紧了一些,像在衣襟内侧多缝了一道稳固的线。    夜更深了一点。门外的人影在巷口停一下又走远。cH0U屉墙在暗里立得笔直,木心像一条向内走的河。她把烛芯剪短,火靠近纸;夜墨把胡须理顺,耳朵朝门的方向立着,留下一半的警醒在外面,一半的安稳在屋内。    「巷子记得的第一天,」她轻声,「其实也是我记得的第一天。」    她把灯调暗了一格。在可见与不可见的缝隙之间,有一声极轻的回音——那是风铃在记。它记下今日的秤如何端平,也记得有人在门边说过的那一句:「我自己。」    巷子把夜摊平,人把肩卸下来。她在册页的空白处留了一点点不写的地方,像为明天预留座位;夜墨则在柜上打盹,呼x1很轻,却把整间屋子照看得极好。
		
				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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